夜深人静的时候,十五忽而从床上爬起,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走到十六的床边。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为轻微,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十六睡得正酣,根本分毫未觉。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十五开口,隐约中,我似乎听到他在叫十六的名字,但也只是低微的一声而已,我还没来得及听清楚,他便住了口。而后,我看到他抿了抿唇,忽而眼光一闪,对着睡梦中的十六张了张口,竟是唱起了一首歌。
虽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歌声那般婉转动听,音律悠扬,如林间清泉一般缓缓流淌在在寂静的夜里,饶是你心里多么浮躁,听后也能立即沉寂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这首曲子,大概类似于人间的**曲。如若不然,依着十六那警觉的性子,无论如何不会一直毫无察觉。
我竟然看到十五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十六的脸,又看到他加十六的袖子挽起,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的手臂。
今日采果子回来的时候,十六的身上伤痕累累,而十五现在,大抵便是在查看她的伤势。
不过既然关心十六,为何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出口?偏要等到这万籁俱静的时候,偷偷摸摸的观察她的伤口。
我不得而知。
我只是在睡意朦胧之间,看到十五大掌一挥,掌心聚起绿绿的光来。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向着十六逼近,而后光芒越来越盛。待所有的光芒都聚为一点,消失不见,我看到他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释然。那抹释然似曾相识,与傍晚时分他的那个神态如出一辙。
我在自己的意识里揉了揉虚假的眼睛,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十六的伤口已然消失不见。
十五柔情似水地看着十六,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眉眼,而后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我不知道在十六醒来之后发现这一系列奇怪的现象,会作何感想。只是我想,既然十六有心避着那道长,而且那样小心翼翼的藏着香囊,不给十五碰到,想必在她的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决断。
第二天天还没亮,十六便已梳洗整齐,背着竹篓,欲要到后山去采野果子。只是他还没有动身,十五已经翻身而起,将她的背篓往地上一搁,依旧不言语,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我去给你摘果子。”十六看看他又看看竹篓,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而后弯下腰去,再次把竹篓背在背上,“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
十五却是摇了摇头,还不及十六开口,他已从身后拿出一个柿子来。
黄澄澄的柿子,在昏黄烛火的映衬下隐隐发着金光。
十五就那样拿着柿子笑望着她,眉眼温柔缱绻。而后,他低下头,咬了一口柿子。
“你的意思是……”十六的眼珠子转了转,忽而笑道,“以后你就吃柿子,不用我去摘那黄色的果子了?”
十五点了点头。
十六七却是将头一摇,继而凑近了,眨着眼看他,不以为然道:“傻十五,难道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你好不容易多了种能够下口的食物,这是好事,我再摘点黄果子回来,你换着吃,也好调剂调剂胃口。”
她这样说着,便要转身出门。却在此时,十五将手中的石子一扔,电光石火之间已将她拉入了怀中。
他箍得那样的紧,根本不给十六挣扎的余地。就在十六终于停止挣扎,温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微微侧脸,在十六的发上落下一吻。
彼时正是拂晓,窗外有着鸟叫虫鸣。海风柔柔地吹进来,携带着一丝鱼腥味。
我却在这鱼腥味中嗅出了几分甜蜜的味道。
十六终究是没有再去采果子。他俩就那样紧挨着坐着,彼此依偎着,向来叽叽喳喳到十六竟然也没有说话,一直到天边浮起了鱼肚白,二人才站起身来。十五背上竹篓,十六拿起鱼叉,二人牵着手说说笑笑,一起出去捕鱼拾贝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天边霞光万丈,一轮红日从海中跳出来,光芒四射。
就在我无所事事,无聊到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十六的声音:“十五,你先回去。”
每天早晨,他们二人都会一起相携出去,再踩着遍地的日光带着欢笑回来。近一个月了,我从不曾听到十六如此认真、如此威严地与十五说话过。
或者说,那不能算是说话,分明是命令。
我于朦胧之中睁开双眼,屏气凝神,仔细一看,原来门外站着的不止十五和十六,竟还有昨日那个纠缠不休的道士。
那道长白髯飘飘,慈眉善目。他站在门口,和颜悦色地看着十六,说话的时候嗓音浑厚,格外的温厚慈祥:“女施主,你的香囊掉了。”
分明是人畜无害的样子,十六却是面色一紧,下意识的松开了十五的手。“回去。”她说。
十五纹丝不动,他的目光紧紧地落在道士手中的香囊上,眉头微蹙着,看向十六。
那道士一步步逼近,手中拈着那香囊,目光灼灼地看着十六,凌厉了声音道:“贫道赠予女施主香囊,是为女施主着想,不想女施主竟如此肆意妄为,置自己的身家性命于不顾。天网恢恢,女施主又何必包庇那祸物。不若让贫道收了去,也还大家一个安宁。”
他说话的时候,十五只微眯着眼看着他,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还隐隐藏着一份怒气。至于十六的命令,他竟仿似闻若未闻。
十六错身上前,再次回头看了十五一眼。许是看到了他眼眸中的怒气,十六安抚似的笑了笑,推了推他的手臂,道:“你先回去将篓子中的鱼虾倒进缸里,好生养着。我与这道长有点私事,要单独与他讲一讲。”
十六显然是在骗十五,而十五显然不是那么好骗的。他看向道士的眸光中怒气更盛,身形硬朗如铁,似是马上就要与他大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