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衣带着鬼面离开的时候,我已有些倦怠了。方钰华与轻衣谋划那些的时候,一直都是附耳交谈,饶是我听力极佳,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既是要帮白素馨去救人,帮她的师兄鬼面郎中自是没错的。
我想,等我一觉醒来,大概便能看到那一直存在于对话和梦境中的白素馨了。
快马奔腾,颠得我哈欠连天,恍惚中我似乎听到轻衣喊了一声白姑娘,但我实在是太困了,委实是没有力气掀起眼皮看个所以然来。
不知下马之后过了多久,我才悠悠转醒。映入眼前的是陌生的房梁,我翻了个身,竟看到鬼医在脱衣服。
我虽在方钰华房里与他同塌而眠同床共枕了几个月,却也不是个没羞没躁的。所谓非礼勿视,我还是懂的。于是我下意识地将眼睛一闭,努力再度让自己睡过去。
我自是没有再度睡过去。鬼面那边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便是流动的水声。待周遭终于安静下来,我终是忍不住看向他。
不曾想,张开双眼之后,我没有看到那面目狰狞的鬼面,反倒看到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姑娘。
这姑娘长得十分面善,我仔细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了一番,终于将她认出来。
白素馨。
鬼面郎中便是白素馨,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不过想一想当初方钰华看向他时的那浅浅笑意,又似乎这一切都该在意料之中才是。
想想方钰华在鬼面郎中面前含笑说的那些话,我的心里突然有些钝钝地疼。
房外忽而又人敲门,“白姑娘,你睡了吗?”
声音再熟悉不过,是轻衣。
白素馨起身把门打开,轻衣便走了进来。白素馨兀自在桌旁坐下,倒了两杯茶来,一边执起茶盏喝着,一边看着轻衣。
“明天去了,可能就是九死一生,你真的想好了?”白素馨挑眼看着轻衣道。我不禁赞叹起白素馨的手艺来,明明是这样明眸皓齿的天仙样子,怎生就能把自己弄成鬼面那幅鬼样子?
轻衣点了点头,“事到如今,白姑娘若是还不相信轻衣,轻衣便什么法子也没有了。”
白素馨轻笑一声,晃着手中的杯子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呢?人心隔肚皮,什么都没有我的药管用。”
轻衣也笑了,“是啊,轻衣的命现在全捏在白姑娘手里,又能生什么二心呢?”
白素馨定定地看着轻衣,忽而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恍若无意道:“难免有些人忠心护主,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你也说了,七年前是方钰华将你从一群乞丐之中救了出来,给了你新生,你会这样轻易地就背叛他?”
轻衣手中的剑微微晃了晃,她抬起眼来,一直望向白素馨的眼眸深处,自嘲笑道:“白姑娘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又是怎么报答白姑娘的?白姑娘,人就是这样的,在利益面前,人情根本什么都不是。”
“利益……”白素馨冷笑一声,“就为了那些银子?”
轻衣握着剑的手又紧了紧,忽而却又松了些许,她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苍茫:“轻衣被公子逐出来时身无分文,白姑娘一半的诊金,对于轻衣来说,已经足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白素馨对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只是忽而道:“你那师父师兄弟们果真愿意帮我们?”
“轻衣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弟子,既然应下了,自然不会有假。”
“这会儿倒是讲起人情了。”白素馨冷笑一声。
轻衣身子蓦地一僵,别过脸去冷着声音道:“轻衣自有自己的法子,白姑娘尽管放心便是。”
“我并不知道你对我有几分真几分假,不过从你给我的地图来看,倒是没有骗人。”白素馨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了几步,将行囊打开。
轻衣的目光追逐着她的背影,听到她这么说,眼睛里便染上了些别的东西,只道:“白姑娘的意思是,你自己也有将军府的地图?”
“既然要入敌深处,自然得先把敌方的情况打探个清楚,难不成还真等着你来帮我?”白素馨从行囊中拿出一卷轴来,一边踱步过来一边又道,“我白素馨能混进方府,自然也能混进将军府去。”
这个白素馨与我在方钰华梦境中见到的白素馨实在是大不相同,若不是长了一模一样的脸,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白素馨将那幅卷轴在桌上摊开,用杯盏压住四角,低声道:“明晚将军府嫁女儿,必然宾客满棚,我们便混迹其中,待酒过三巡,我们便趁人不备溜出去,从……”
那番部署计划说得甚是繁复,我没怎么听懂,只是于最后听到白素馨问轻衣:“记住了吗?”
轻衣点了点头,“白姑娘放心。”
白素馨负手而立,在轻衣即将离开的时候又忽而出声:“我给方钰华喂了药。我自己制的,除了我白素馨,世上再无别人可解。”
轻衣的身形顿住了。
白素馨回过头来,看着轻衣那僵硬的背影婉转笑道:“你若是使什么把戏,咱们便同归于尽。反正救不出我爹他们,我就没想着苟活。”
轻衣缓缓转过身来,面上不带任何情绪,就仿佛方才满目通红的人不是她似的。她朝着白素馨弯了弯唇角,弧度冰冷凉薄,不带任何感情,“轻衣既已决意离开他,他的生死便与轻衣无关了。白姑娘果真心狠手辣,不过这样凡事不留后路,倒也是爽快利落。”
白素馨再不曾说什么,轻衣行至门口,忽而又停下脚步侧过脸来,对着白素馨道:“白姑娘跟公子口中的那个素馨,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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