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谁的皇后(1 / 1)

<>皇帝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在内殿呆了许久。

隆德总管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过去打扰,只带了内侍们候在门外,以防皇帝有事吩咐,却找不到人的情况出现。

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内侍神色焦急的到了隆德总管面前去,附到他耳边请示道:“总管,陛下可歇下了吗?”

隆德总管扫了一眼依旧亮着的烛火,心里头也有点不确定,可是按照多年来他对于皇帝的了解,此刻,多半是不曾入眠的。

他在心底无声的叹了一声,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那倒不是,”那内侍擦了一把汗,同样低声的道:“皇后娘娘——可还在后殿呐,这边到底是怎么着,总得有句话啊。”

他这话一说,隆德总管也有点想要冒汗了——日了狗,今晚上的事情太多,竟然忘了这一茬!

不只是他,只怕连皇帝都忘了这一茬儿了。

要是在后殿待着的是别人,那隆德总管也不会搭理,谁都知道皇帝现下心情不好,不想见人搞不好还想砍人,识趣儿的就要躲得远远的,他才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可偏偏那里头待着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是可以轻慢的妃嫔,这就不能置之不理了,一时间,隆德总管也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一会儿犹豫的功夫,便听皇帝的声音从内殿传出来,带着隐隐的疲惫:“怎么,可是出什么事了?”

隆德总管暗自咬咬牙,抬腿在那内侍身上踹了一脚,整整衣衫,调整好了面部神情后,这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恭声且小心的道:“陛下,皇后娘娘……还在后殿候着呢……”

他话音刚落,皇帝眉头就是一跳,下颌抿成了近乎严苛的线条,许是因为长时间的燃烧,灯光止不住暗了几分的缘故,有一种冷凝的肃杀,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的神色一松,微微笑道:“——叫她进来。”

隆德总管见他发笑,并不觉宽心,反倒是愈发小心的应了一声,使唤一侧的内侍去备茶,小心的退下了。

皇后在后殿呆的时间太久,原本被阮琨宁几句话搅得凌乱的心绪也平静了下来,反倒是隐隐生了几分悔意。

——不管怎么说,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跟皇帝呛声,都不算是什么明智之举。

尤其是,在韦明玄进入宣室殿,一切情况不明的现在。

不管怎么样,韦明玄也是她的指望,尽管他们母子不和,可是退一万步讲,他登位,远比其他皇子登位更加能令她安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使得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头重新生出了几分浮躁来,像是打成结的毛线,乱糟糟的找不到头绪。

内殿的事情,到底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皇帝对于韦明玄与阮琨宁的事情,到底是持有什么态度的?

是会选择成全他们,还是说棒打鸳鸯,自己将阮琨宁收用了?

要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韦明玄会是什么结果?

至于阮琨宁……皇帝又会给她什么位分,怎么讨她欢心?

越想越慌,到最后,她几乎静不下心来,只能合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就这样,一直到隆德总管来接她过去。

她进去的时候,内殿早已经没了韦明玄与阮琨宁的身影,只有皇帝一人,神色淡淡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

不知怎的,她的心松了一瞬,随即又重新紧了起来。

到底是多年夫妻,她对于皇帝掩藏在笑意底下的心绪,也或多或少的有所了解,见皇帝此刻神情,便知他心情如何。

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更何况面对的是执掌皇权的帝王,她低眉顺眼的问安之后,便恭谨的候在了一侧,不再说什么了。

皇帝沉默了许久,这才沉声道:“皇后来了?”

皇后微微垂首,微笑的弧度得体,应道:“是。”

冷静下来之后,皇后重新恢复成了那个水火不侵的皇后,仪态言谈,总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皇帝靠在一侧的窗边,懒洋洋的抿了一口茶水,神色淡淡,话却是单刀直入:“皇后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分寸的,是不是?”

他开场的这句话就足够犀利,皇后的脸色微微一滞,一向毫无瑕疵的笑容也透出了几分凌乱味道,她摇摇头,略带一点紧迫的道:“——臣妾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大概是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朕向来不喜欢把话说的太清楚,所以朕喜欢聪明人,”皇帝没有看皇后,而是将目光落在窗外,似乎还能隐隐的看见那两个影子一般,他道:“有些事情,朕当年可以做初一,现在也自然可以做十五。”

皇帝面上显露出一点微妙的笑意来,却丝毫没有融进眼底,他看向皇后,轻声问道:“皇后在宫中经营多年,为人又这般聪慧,有些事情,一定能察觉到什么的,是不是?”

皇后看着他的眼睛,瞬间便明白了皇帝话中的未尽之意,可此时此刻,她情愿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几乎不能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她将战栗的手指收回衣袖,猛地跪下身,强笑道:“陛下且放心,臣妾有分寸的。”

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入宫,越过一种宫妃或者歆羡或者嫉恨或者仇视的目光,直接登上了皇后之位。

真的说起来,元后虽然占着原配的位置,但她去世在储妃的位置上,并不曾真正的成为皇后。

先帝的原配文太后早逝,身上的皇后乃至于太后尊号都是后来追封,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在那之后,先帝后宫虽然也有诸多内宠,却再也不曾立后。

从这个角度来看,出身陈郡谢氏的继后,才是大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皇后。

这样的一个人,又是要站在这样的位置上,怎么可能真的是简单之辈?

在入宫前,皇后也并不是无知的小姑娘,她在家族的殷切希望与严苛教养之下成长,周遭也不缺乏父亲那些心思深沉的姨娘,以及那些心怀叵测的庶妹,这样近乎污浊的环境中,自然不会开出什么无暇洁白的花朵来。

她知道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是一只吃人的怪兽,也知道那里面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本就是世间极致富贵,所必然诞生的产物,她明白的。

可事实上,她也是在进入宫廷之后,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扭曲的畸形,同她之前想象过的,完全是天差地别。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生过悔意,可那都是已经过去,且无可更改的事情了,那就不如索性向前看。

直到现在,皇帝将她按在心底久久不见天日的那份恐惧挑出来,在半明半暗的烛光下一点点品鉴,她才忽的生出一种久违的无力感。

皇帝细细的欣赏着她眼底深藏着的恐惧,忽的微微一笑,弯下腰,靠近了她一点:“朕已经属意明玄继位,也愿意成全他们,皇后听着,一定是很愿意为他们高兴的吧……”

这是皇帝第一次谈起立储之事,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前朝。

若是在以前,皇后必定会觉得荣幸,毕竟她是知晓这个消息的第一人。

她也会觉得欢喜,毕竟韦明玄是她亲生子,可是时移世易,到了现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反倒是没有这样的心绪去欢喜,或者是荣幸了。

她嘴唇动了动,低声试探着道:“阮氏毕竟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公主,若是真的嫁给明玄,是不是……”

“其实,朕也觉得不太好,”皇帝脸上缓缓的流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来,眼底也倏然闪过了一抹感伤,他看着皇后,道:“可是,朕曾经在心底许过誓,要叫她做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既然皇后不愿意,那也没什么,不妨叫你自己来选。”

“要么,叫她将来做明玄的皇后,要么,”他笑微微的道:“便叫她做朕的皇后。”

“皇后觉得,哪一个好一些?”

似乎是一道闪电,蓦然划过了皇后心中那片近乎阴霾密布,不见天日的天空,叫她整个人都有一种想要跳脚的冲动。

这么久了,皇帝终于把他的心思,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他想要叫阮氏做他的皇后。

虽然他也提起了韦明玄,可皇后心知肚明,他真正想说的,无非还是他自己。

皇后……皇后!

那可是皇后之位,母仪天下啊!

她跪在地上,几乎要直不起身子,只能以双手撑地这样在她看来姿态尽失的仪态来支撑住,不叫自己倒下。

她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得到的东西,以及她付出了所有也不曾得到的东西,阮琨宁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她甚至于连一个字都没有提,便有人摘了果子,放到她手心儿心头去。

运道一事,何其不公!

在不自觉的时候,皇后咬破了自己的唇,她的心似乎也破了一个口子,汩汩的往外流着滚烫的血,可是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只是俯身向皇帝叩首,一字一字的道:“永宁侯府世代忠良,底气是有的,清河崔氏也是世家大族,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臣妾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默认了第一个选择,成全韦明玄跟阮琨宁。

“呵,朕就知道。”皇帝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出,他靠回椅背,懒洋洋的道:“有些事情,皇后可能不知道——朕始终觉得,有你这样的母亲,对于明玄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也曾经想过,在朕临终之际,要相仿汉武旧例……”

汉武旧例是什么?

自然是汉武帝为防止主少母壮,悍然决定杀钩弋夫人!

皇后脸色都泛起了白,指尖抵在地上,因为力气用的太大,也透着一种不正常的战栗。

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道:“臣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皇后,皇后,”皇帝低低的笑了一声,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意味:“你这个人啊……”

他随即摇摇头,叹气道:“算了,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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