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1 / 1)

一阵风吹来,云翳遮蔽了月轮,夜色愈发昏暗。

离无障抱着白昙穿过密林,朝停泊在岸边的船行去。离船尚有半里只距,瞧见几人在甲板上,白昙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放本座下来。”

“可你的身子......”

白昙厉声道:“不碍事。快放本座下来!莫要让人看了本座笑话。”

离无障无奈之下,只得依他,一松开手臂,白昙便将他推开来,捡了根树枝撑住身子,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头栽倒下去。

“教主!”

离无障冲上前将他抱起,却见他嘴唇紧咬,已是不省人事,气弱游丝。一种强烈的不详感似蝗虫来袭,他伸手搭上少年细细的手腕,命脉搏动得也是凌乱虚弱至极,竟是重病之人的兆相。他当即大惊失色,才知白昙方才所言并非傻话,抱起人一路疾行,上了船。

甲板上姬毒与索图,弥兰笙三人见他抱着白昙冲进舱房,都奇怪地想跟进去瞧,却被他关门挡住:“教主染了点风寒,不碍事。”

说罢,离无障褪去上衣,盘腿坐下,将白昙搂入怀里。

如此性命攸关之时,他才不放心将白昙交给别人。

这船上同行之人除了他自己,他是一个也不信。若是他不在,怕是白昙这般情状,便如落进了虎穴狼巢,转瞬便要被分而食之。

正要为他运功疗伤,却听门此时“咚咚”一响,一个女子的声音透进来:“离无障,让妾身瞧瞧教主,妾身也许知道教主是怎么回事。”

离无障蹙了蹙眉,道:“不必。”

姽鱼儿传音入密道:“妾身与教主同为娆人,你且看看教主后腰的娆骨,是不是有什么异状。”

离无障将白昙翻过身去,三两下解开腰带,掀开衣摆。

刹那间,一朵绮丽的昙花刺青跃入眼帘,浓烈魅意扑面而来。

离无障当下头晕目眩,浑身燥热,鼻间泛起一股热意。

他扭开头,拳头堵住鼻底,一缕鲜血却仍从指间溢了出来。他眨了眨眼,定睛细看尾骨之处,果然便发现了一粒朱砂痣般的血点。

他正欲伸手去触,门外人似有感应般轻声喝道:“别碰他的娆骨。若你非他心上人,只会害他更痛。”

离无障收住手指,指尖刻入肉里,咬牙道:“你进来。”

“嘎吱”一声,姽鱼儿推开舱门,疾步走到榻边,一眼看见那处血点,脸色骤变,又握住少年手腕,一看他掌心便失声道:“怎会如此?”

“如何?”离无障问。

姽鱼儿盯着他:“你......莫非就是他意中人?”

离无障一怔:“自然.....不是。”

“那为何教主的娆骨,今夜竟会突然病变的如此厉害?”姽鱼儿自言自语道,“他的意中人,可是今夜与他相见了,又伤了他的心?”

“意中人......”离无障思索一番,白昙如今哪会有什么意中人?脑中闪现今夜那一幕,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难不成他对天夙动了心?

天夙?

的确,天夙曾是他的救命恩人,并非不可能。

“罢了,问这个也无甚意义,娆骨病变到如此地步,都生出了毒刺,不是一朝一夕,他这意中人想必是早就伤他至深,如今也不可能想着来救他。”姽鱼儿睫羽微颤,一双柳眉蹙起,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离无障回过神来:“你是说他意中人能救他?”

姽鱼儿不置可否:“若二人情投意合,娆骨许能痊愈,若其一人心怀怨怖,或已心如死灰,则无药可救。”

“我去将那人寻回来。”

“不必。”姽鱼儿冷声道,“白教主早已死心,娆骨才会如此,如今只是因又见到那人,故而生了许久的毒刺才一下爆发了出来,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性命危在旦夕。”

早已死心?莫非昙儿与天夙其实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离无障心口沉窒:“那还有何法可医?”

“你若信妾身,便背过身去,莫要回头看。”

离无障想了一想,袖间一抖,一把通体漆黑的骷髅头短锥已然出手。他平时出手时多用障眼术,故而鲜少亮出兵器。将锤尖对准姽鱼儿后脑,他背过身去:“你若敢对他不利,本魔立即要你的命。”

“你倒是情深意切,可惜了。”

姽鱼儿凄然一笑,从云鬟间取出一枚鱼尾形的发簪,一头秀发垂落至腰,又解开衣衫,手执着那尖锐锋利的发簪绕到后腰处。

随着剐肉剃骨之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舱房内弥漫开来。

离无障目不斜视,面具下方的唇角却微微颤了一颤。

一柱□□夫,那细微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

姽鱼儿掩上衣袍,系紧腰带,手颤抖地将一小截血淋淋的连着皮肉的软骨塞进离无障手心:“将这个烧成灰,以温水喂服。”

“妾身用的这法子,也只能替教主续上至多一个月的命。要救他,唯有寄望于人骨念珠。可你须知,人骨念珠乃我曼荼罗门圣物,若落到门主手里,他便绝不会容它被他人拿去续命。”

离无障回过头,错愕地盯着女子惨白的脸:“你为何待他如此?”

“他与我血脉相连,乃是至亲。妾身活了三十余年,也活够了,他却还年轻。”姽鱼儿抚摸了一下上少年的脸,撑着榻,艰难地站起来。

这么片刻,她的容貌便衰败了许多,数十年岁月如一道秋风自她身上无情刮过,一瞬卷走了所有青春年华。她的肌肤皱纹横生,一头乌黑秀发亦染上银霜,已然从一位俏丽佳人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

“妾身变丑了罢。唉,竟让你这后辈看了去,妾身可是赫赫有名的西域十大美人之一呢。”姽鱼儿用丝帕遮住脸,兰花指翘着,好似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一样羞涩,步履蹒跚的走到了窗边,似乎十分虚弱。

离无障如鲠在喉,想去扶她一把,女子却背对着他,极是优雅地用鱼尾簪子挽起了一头白发,挽成一个精致的飞天髻,回眸笑了一笑。

“等教主醒了,你莫要告诉他,妾身做了什么。他若问起,妾身去哪了,你便说,妾身去西夜祭拜他母妃了便是。”

“你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取人骨念珠。若能取到,妾身日后送信告知下落。此番一去,怕是有去无回,就此别过。”

说罢,姽鱼儿一纵身跃出窗外,似只鸟儿般消失在密林深处。

离无障彻夜未眠。

晨曦初露时,白昙才悠悠醒转。

他似是做了一个长久的梦,梦见了儿时,正值夏末,在那花繁叶茂的王宫禁苑里,母妃抱着他荡秋千,摇着轻罗小扇,扑着流萤,柔声唱着一首小曲哄他入睡,声音却是姽鱼儿的,凄凄切切,又婉转美妙。

这一夜,他听着这曲儿,睡得很是安稳,安稳得似个襁褓里的婴孩。

“昙哥哥,你可好些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眼皮,竟摸到一脸泪水,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怅然若失。为何,他在梦里哭了呢?

朝身旁望去,他便看见迷沙站在榻边,一个罗刹正在桌边倒水,离无障也在,不过靠着墙睡着了,头垂得很低,眼圈下积着一层青色。

“嘘,别把他吵醒了。”白昙坐起身来,摸了摸娆骨,感觉已经不疼了,便轻手轻脚地下了榻,迷沙走过来,为他更衣擦身。

漱过口,洗过脸,喝了一碗热羊奶,又啃了一根羊腿,白昙又精神抖擞起来。他一边吃,一边回想着昨夜的经历,心情很是复杂难言。

他推开门,走到甲板上吹了一会风,脑中混乱的杂绪才清楚了些。

照昨夜看来,天夙与司幽是一伙的,所有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是在演戏。那一夜天夙为他指点迷津,想来也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

如若不是昨夜他折回去正巧撞见那一幕,恐怕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恩人,什么喜欢,都是假的。

这般想着,白昙浑身的血液都寒冷下来,攥紧了拳头。

天夙......本座生平最恨别人骗本座,你给本座等着瞧。

“白教主一个人在这里琢磨什么?莫不是今日便打算上藏龙岛?”

一个雄浑的男子声音自他背后响起来。

白昙扭过脸去,见弥兰笙神采奕奕地走上前来,便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此时湖风吹起少年的一头未束起的鸦发,一身水龙逐月纹样的银白袍子衣袂飘飞,整个人冷艳凌厉,绝美勾魂,容色似比前几日所见时更盛几分,惹得弥兰笙险先失了神,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如此美人,却是个......大逆不道,为祸人间的妖孽。可惜。

白昙道:“武林大会虽还未开始,不过,我们早些上岛也无妨罢?”

“自然无妨,白教主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提前熟悉熟悉地形也好。”

白昙听着话里透着一丝轻蔑,不禁蹙了蹙眉,又转瞬盯着对方笑了:“那可要麻烦弥门主多多指教呀。”

弥兰笙被他瞧得面上发烧,脸红脖子粗地“嗯”了一声,想起那夜之事,更是一阵心神荡驰。

“嘶,弥门主脸怎么如此红呀?莫不是伤风感冒了?”白昙故意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呀,烫得很,要不要脱些衣服散散热?”

说罢,他便又去扯弥兰笙的腰带,身子凑得极近。

“你这妖孽!”弥兰笙顿时低吼了一声,怒发冲冠,像只暴怒的雄狮。

白昙瞟了一眼他腹下,无声一哂,旗开得胜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弥兰笙砸了一拳船桅,气得牙痒,又无可奈何,心里只怨:巫兄啊巫兄,枉你为一代宗师,弟子众多,怎么教出这么个妖孽来?倘你还在世,看他还敢不敢如此嚣张?这天底下,难道就没人能治治他么?

如此想着,一丝旖念似野兽般啃食着他的胸口来,他忍不住偷偷抽出袖间藏的半块丝帕,低头嗅了一下帕上少年身上特殊的体香,虎目灼灼——不如,索性替巫兄收了这小妖孽!

废了他的武功,以后当个禁娈养着,也算替巫兄报仇了。

“门主?”

听见身后一声低唤,弥兰笙忙将丝帕掖进袖里。

萨满老巫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到他近处:“门主,姽鱼儿逃了。”

“果然,这妖女信不得!”弥兰笙脸色一变,“她逃去了哪里?”

“昨夜,老朽见她往藏龙岛里去了,恐怕是去寻她的旧情人了。”

“绝非如此。”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离无障望着二人摇了摇头,“姽鱼儿并未背信弃义之人,她是自己去找伏鹿寻仇了。”

“什么?”白昙正巧走过来,听见这一句,心下一惊。

姨母为何如此冲动,竟孤身一人前去寻仇?

他们手里还有人质不是?伏鹿若敢对她不利,他便拿他亲子开刀。

“无障,你随我来!”白昙快步走下底舱,将舱门推了开来。

一股奇异的腥味扑面而来。

瘦小的少年静静躺在底舱的地上,脸上蒙着一块布,衣衫凌乱不堪,腰带散开着,纤细的脖子上布满了暧昧的红痕。

白昙奇怪地弯下腰,揭开了他脸上那块布。

少年倏然睁眼,漂亮的琥珀色眼底布满血丝,泪光盈盈,瞳仁似碎裂开了一般。

尖锐的痛楚几乎要爆出眼眶来。

白昙被他这种眼神骇了一跳,目光在那些红痕上徘徊了一瞬,便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蹲下身去,扯开了少年的衣袍下摆,果然一眼便发现他双腿之间一片狼籍,虽然似被清理过,却还是惨不忍睹,青青紫紫的一片,俱是被放肆蹂-躏过的痕迹。

白昙替他系好衣袍,心中怒不可遏,转瞬便想到了一个人。

这艘船上,只有这色中饿鬼会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来!

他将伏麟打横抱起,交给离无障:“叫人替他弄干净身子。”

说罢,他便走上甲板,厉声吼道:“索图,你给我出来!”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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