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希城就在眼前,看起来和以拉走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变化,战火应该没有烧到这里。
“亚希城,我终于回来了!很难准确无误的说出此刻我内心的感受,有点儿激动,有点儿兴奋,有点儿紧张,还有点儿胆怯。毕竟是两年多过去了,我现在也还是个逃兵,不知韦萍见到我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在城门稍为停了一会儿,就快步往家走去。很快就把那丝胆怯抛到九霄云外,脚步是越来越轻快,心情也是越来越兴奋。
“韦萍,你还好吗,我回来了。”
路上遇到好几个熟人,他们都是非常热情的给他拥抱,说着一些比如“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之类的话。不过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战争在他离开军营后的第二天就结束了,王国战败,向诺塞尔帝国递交了降表,以割让与诺塞尔帝国接壤的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大量的战争赔款的代价结束了这场战争。他躺在运尸车上的时候,王国特使已经快到军营了。而且传回来的消息里,不知怎的,以拉的名字列在阵亡名单上。
“唉,亲爱的老头儿,你只要再撑上一天,战争就结束了啊!”
以拉的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慨叹。
很快,以拉就已经看到‘以法莲灯行’的招牌。这个招牌好,比以拉走的时候更大更好看,看来最近这几年生意应该还不错。
走进屋里,他却没有看到韦萍,只有一个年轻小伙在看店,也许是这两年请的吧。小伙看到以拉进来,却不说话,只楞楞的望着他。以拉怎么看都觉得这小伙很脸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只好开口问道:
“韦萍不在吗?你是哪一位?”
听到以拉的话,那小伙似乎才清醒过来,异常惊喜的过来紧紧的拥抱着他。
“以拉哥哥,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户兰!天神保佑,我就知道你是不会那么轻易离开我们的,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户兰?以拉定睛一看,可不是么,这就是那个自己离开暗嫩山前,一天到晚老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的户兰?这才多久没见,哦,不是,已经两年多快三年,居然已经是这么一个大小伙了!
“呵呵,户兰,真的是你啊,我都认不出来了,你是大变样了,好帅的小伙子啊!对了,韦萍呢?”
户兰还没说话,以拉就听到后屋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以拉觉得有点儿奇怪,
“那是谁家的孩子在哭啊?”
户兰的脸色似乎暗淡下来,没有回答以拉,只用手指着后屋说道:
“韦萍姐姐在后面呢,你还是先进去吧。”
来到后屋,小孩的哭声仍然在继续,很响亮,听得出这一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孩。不知怎的,以拉的心开始逐渐下沉。
门没有关上,以拉顿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毅然走了进去。
韦萍正坐在床沿上,怀里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无比温柔的和那小孩在逗笑。她笑得可真好看啊,不但人在笑,连发鬓、衣边、裙角,还有这屋子里的一切,似乎也都一起笑了。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韦萍把头抬了起来。虽然三年多过去了,但她还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动人心弦,只是脸上红红的,多了一层成熟的母性光辉。看到站在面前的是以拉,惊喜和不信在她眼中交集,随即那红红的脸又变得苍白,眼神也流露出难过与迷惘,紧紧的盯着他,整个身体都似乎在微微的颤抖。
此时以拉已经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他也没有说话,只觉得他的心很痛,很痛很痛,心里流动着的都已不再是血,而是一根一根尖利的钢针,在毫不怜惜的刺痛他的整个心房。他已经能听到他的灵魂在不断的嘶吼惨叫,
“我痛!我痛!!!我好痛啊!!!!!!”
可是以拉还能站着,并没有倒下去,再痛,也得站着!虽然与现时相比,死亡都也不算痛苦,但他还是能够站着!
望着韦萍,以拉的眼神很用力,他要把眼前这个一直在他心内的人,深深的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他永远都不要忘记她,走到天涯海角,世界尽头,他也要这个身影,这双眼眸,永远都陪在他的灵魂里!
“以拉……真的是你吗?”
以拉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这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快满九个月了,也叫以拉。你……”
以拉的心又紧紧的抽动了一下,
“哦,这名字很好。他对你好么?”
“很好。可是,以拉……”
“不用说,都不用说,我明白。你并没有错,是我对不住你,没能好好照顾你。”
“……”
“算了,不说了,好就可以了。我这次回来是向你还有以法莲妈妈告别的,我要去做一件事,可能要很长时间都不能回来,以法莲妈妈还有玛迦妈妈她们都还好吗?”
“她们也都还好,就是在接到你阵亡的消息时,以法莲妈妈很伤心,现在她要知道你平安回来,一定很高兴。”
“那就好。你帮我转告妈妈们,说我很好,没什么事。”
“以拉!”
“好了,我也还有事情要做,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说完以拉没等回答就转身逃离了这间屋子,浑然不顾身后还那带着哭音的呼唤。
出了以法莲灯行,以拉便快步向城门方向走去,此时的他,只想快快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躺一会儿,适才短短的几句话,已经将他所有的心力都耗尽了。
快到城门的时候,以拉突然想起一件事,老头儿交代他转告格利兰夫人的话,他还没有传到,于是便折身往格利兰府走去。
来到老头儿家里,见到了格利兰夫人。她听完以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谢谢以拉的到来。以拉看得出来,她也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应再待下去了,那样只会让她更难受。
以拉又到了魔法公会,但没见到底波拉姐姐,他就留了一封信在接待处,请她转交给韦萍。里面的字条上写明由于他不能照顾好韦萍,所以宣布和韦萍脱离关系,日期则是以拉当初离开亚希城的前一天。
以拉想过了,这世界上三妻四妾的男人虽然多得是,但一个女人有两个丈夫的话,日子将会难过得很。既然自己不能好好的照顾她,那就为她做这唯一能做的事吧。
韦萍,祝你幸福!
********
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吹着和缓的微风,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温热的泪水静静的滑出眼眶,顺着耳边一滴一滴的渗入身下的大地。这是否就是悲伤,可为何心底却仍是一片宁静。
“其实韦萍真的是没有错,她有权去追求和享受她的生活,原本自己可以继续追随她的渴望,但是阴差阳错之下,永远丧失了这个权利。我爱她,但我并不愿意让她陷入两难的局面。一边是死去的丈夫,一边是孩子的父亲,教她如何去选择?我始终还得上路,无法像自己当初的誓言那样,永远照顾和爱护她。其实这样也好,我继续我的选择,她也能继续享有安定平稳的生活,这不是很好么?只希望我的退出,不会成为她心里的阴影,我衷心的这样希望。
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人的成熟通常都是在突然间发生的,大多数人是因为痛苦和挫折,只有少数的幸运儿是因为爱或者感动。我已经是快二十四岁的人了,是否这就是成熟呢。”
时间缓缓的流淌,从天空掠过,于白云透出,自草上滑落。春日的阳光慵懒的洒在以拉的身上,却暂时还无法完全温暖他的心房。
“不要紧,习惯了就好,终有一天,我的灵魂也将沐浴在这阳光下,我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我看到的天和地,好大,好大……”
人心真是一件最奇怪不过的事物,此时的以拉,和几天前(也可以说是三年多以前)相比,心态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先是战争带来的巨大压力与恐惧,然后是死亡的痛苦和复生的喜悦,再就是在创世神空间里的所见所闻,极大的开拓与改变了他的思想,从高到低难,从低到高易,接受的使命让他的心态立时拔高到临驾于世间一切的高度之上。可是接随而来的又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瞬间又把他的心从天空打了下来,使他明白自己还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充其量是一个知道得比较多的普通人罢了。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让以拉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便急剧成熟了起来,对他以后走的路,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影响,而且改变了他的一生!
********
巴瓦里亚城,位于以利沙王国中部平原,是王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地之一,但沿路所见,却是荒田处处。
当地居民告诉以拉,因为那场战争,绝大部分家庭的男人都已经留在战场上再也不能回来,导致劳力不足,单靠女人和老者根本就无力耕种这些土地,而且战后各项税费又大大的增加了,种地完全是无利可图。许多人都宁可到城里去打工,或走南闯北的冒着风险做点小生意过活,只留下老人和小孩为应付王国和领主而随便栽上一些土豆胡豆等好活的庄稼,每年要上交的粮食,也都以现钱代替。
这样虽然生活得也很艰难,但起码能活下去。巴瓦里亚地区,已经是连续两年歉收了。不止是这里,整个以利沙王国都已经由过去的产粮大国变成了现在的粮食进口国,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能延续到什么时候。
进了巴瓦里亚城,城里倒还是很热闹,不过酒馆和青楼却是特别的多,显现出一派崎形的繁荣景象。以拉找了个小饭馆坐下来,打算好好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会儿,谁知饭馆伙计拿上来的菜单却让以拉大吃一惊。好贵!这里的物价几乎是亚希城的三倍!想了一下,他就只点了一碗阳春面了事,没必要在这些方面浪费。
面很快就端上来了,才吃两口,便觉得嘴里简直是快要淡出鸟来了!这么贵的面,连盐巴都不舍得多放几粒!算了,贵就贵吧,权当是奢侈一回,看看点些别的什么菜来下面。由于菜单已被点菜的伙计拿走,正好旁边的桌上还有一份,于是以拉便向坐在那桌的人抱了个歉,把菜单拿了过来。
这一看可真是让他哭笑不得。同样的外表,同样的菜式,只是价钱不一样了。从这份菜单上来看,和亚希城的物价也差不多。以拉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今天没穿高级法师袍,不过是很普通的亚麻布而已,并非是什么绫箩绸缎,怎么看都不像是只有钱的羊轱,竟然也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再看看旁边那桌人,也很普通,但看起来是本地人。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并没有把伙计喊来争吵,只是埋头把那碗阳春面吃完,便离开了那家饭馆。
没有目的地的在巴瓦里亚城里逛着,这里虽然建筑和亚希城不一样,但走在路上的人群,还有商铺里售卖的货物,都是和亚希城差不多。
咦?前面墙上贴的是什么东西?很简单和粗陋,只有寥寥几个字,而且还不只一张,顺着墙角一路贴进一条小巷里。
以拉的好奇心被勾起,于是便一路看一路顺着这些大字报往小巷里走去。
这些大字报和他以往看到的任何一张大字报都不相同。上面写的不是什么广告或政府宣传,都是在一些废纸的背面写着什么‘洁西卡是个坏东西’、‘洁西卡臭猪’、‘该死的母牛洁西卡’之类的文字,而且字体都是七歪八斜的,还不时看到错字的出现,看起来应该是某家孩子的得意之作。
果不诚然,以拉快走到巷子尽头的时候,就看到有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小孩在掂起脚尖,吃力的往墙上张贴这所谓的大字报。
小孩也看到了以拉,他的身体很瘦小,皮肤晒得黑黑的,两颊凹了进去,一头差不多全是淡白色、像亚麻那样的头发,遮盖着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这双眼睛看着以拉,仿佛在眺望遥远的地方。身体裸露出来部位,几乎都是各种各样的疤痕,整个人就像是一只伤痕累累的不成熟的苹果。
以拉走到小孩子跟前,那小孩没有说话,只是很警惕的望着以拉,像是面对着什么很危险的事物。以拉笑了笑:
“小朋友,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那小孩子并没有回答以拉,只是脚下开始慢慢的向后移动,随时准备开溜。这个样子,不禁使以拉想起自己当初面对着大龙神利乏音时的情景。为了避免吓着他,以拉蹲了下来尽量和颜悦色的低声和他说话:
“别害怕,我只是一个过路的外乡人,不会对你有什么恶意的。对了,你为什么要贴这些东西呢?还有,洁西卡是谁啊?你能告诉我吗?”
小孩的眼光慢慢的放松下来,刚张开口,就被一只手在脑袋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该死的莫格里,你又干这些破事儿了!有本事的你就再来找我打上一架!老是打不赢就躲到外面来干这些丢脸的事情,你还要脸了不要?!这又是谁?”
一个大约十六七的少女出现在以拉的眼前,刚才打莫格里的就是她,骂完以后又急急的把莫格里拉到自己身后,看着以拉的眼神似乎有点儿紧张。
莫格里还在拼命的挣扎,想要挣脱少女拎住他衣领的手,
“放开我,放开我,臭洁西卡,你快把我给放开!”
原来这少女就是大字报上的洁西卡,以拉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她,平凡的五官,衣着相当简朴。然而,她高傲地、甚至可以说桀骜不驯的昂着头,黑色的辫子盘在额上,就像戴着一顶王冠。
以拉后退了一步,现在的他,暂时还不太适应与一个年轻女子如此近距离的对视。
“别担心,我是没有恶意的,我只不过是对这些大字报感到有点儿好奇,所以随着走了过来。”
洁西卡的脸在霎时间变得通红,高昂着的头也低了下来。
“这不关你的事!莫格里,妈妈的病又犯了,我刚到劳蕾拉阿姨家借了点儿钱,现在要去请治疗师到家里去,你赶紧先回家照顾妈妈,今天的事儿我回头再和你算帐!”
晕死!原来是弟弟和姐姐在闹别扭,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不过以拉也算是曾经当过一段时间治疗师的,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或许可以给他们帮个忙。
“请先别走。”
以拉喊住了正打算离去的洁西卡。她停了下来,有点儿疑虑的望向以拉。
“是这样的,我是一名高级魔法师,也会一些治疗术,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请带我去见你的母亲。”
洁西卡的脸上立时露出一丝喜色,但随即又增添了一丝担忧。
“那太好了!不过,不过我们可是穷人家,没什么钱的。”
呵呵,原来是担心这个,那今天遇上以拉可真是他们的运气。
“没关系,你们不用担心这个,我是不收钱的。”
“那么,您真的是会治疗术的魔法师吗?我可没听说过还有不收钱的治疗师。”
“哈哈,你们今天运气好,就碰上了一个。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你母亲不是还在家里病着的吗?”
说着以拉就往莫格里那满是伤疤的手臂上施放了一道小小的光柱,光柱过后,莫格里手臂上的疤痕就都完全消失不见了。
“啊?这真是太奇妙了!我看你比教会里的那些治疗师可都要厉害得多了!你真的是不收钱的吗?”
“真的不收。我们可以走了吗?”
“谢谢您了!太好了!真是天神保佑,感谢神!请您朝这边走。”
洁西卡再无疑虑,领着以拉向她家走去,一路走并一路撕扯着莫格里贴在墙上的那些杰作,而莫格里此时也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他们的家也就在这巷子里头,不一会儿就到了。低矮简陋的小房子,看起来是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而且光线也是非常的昏暗。进了屋,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中年女人正躺在床上,看见以拉进来,连忙勉强的想要支起身子。
看那中年妇人想要坐起,洁西卡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将她扶起半躺。
“妈妈,这位是我刚请回来的治疗师,他很厉害的,您很快就没事的了。”
听了洁西卡的话,中年妇人眼中流露出歉意的神色。
“真抱歉,治疗师大人。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躺两天就会没事的,我想就不必麻烦您了,而且我们是穷人家,是付不起治疗费的。让您这么空跑一躺,实在是很抱歉,希望您能原谅我和我的孩子。”
唉,看来以救死扶伤为天职的治疗师的名声和口碑很不怎么样啊,以拉不禁觉得有点儿尴尬,毕竟他也曾当过几个月的治疗师,也清楚确实有那么一部分治疗师是如何冷酷和贪婪。以拉连忙说道:
“夫人,我想您误会了,我只是一个游历的魔法师,不过我懂得一些治疗术而已。您请放心,我也是一个平民,我并没有向您收费的打算。”
中年妇人的歉意,至此变为感激。
“治疗师大人,不,是魔法师大人,请您原谅我刚才的无礼,你称呼我素芭就好了,夫人的称呼,素芭可承受不起。”
这种客套话真是说得累死人,算了,以拉可是说不上来了,还是赶紧把正事办了然后走人的好。其实以拉对治疗术并不是太在行,会的治疗术来来去去无非就是那几样,不过由于他的魔法力充沛,所以一般的毛病还是难不到他。这素芭看起来应该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疲劳过度,给她用上一个‘恢复’,然后再让她注意休息和补充营养应该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以拉默诵咒语,在素芭身上施放‘恢复’。果然不出所料,‘恢复’的效果很不错,素芭的脸色开始有了明显好转,人也显得有生气多了。以拉转头向洁西卡说道:
“洁西卡,你的母亲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疲劳过度才会这样的,以后只要多注意休息和补充营养就没事的,你和莫格里都不必太担心。”
洁西卡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我可怜的妈妈,您可真是受苦了!为了我和莫格里,您遭了多少罪啊!”
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的以拉,连忙说道:
“您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搅了。来,洁西卡,我们先出去,不要影响你母亲休息。”
来到了屋外,洁西卡把眼泪拭去,不停的向以拉道谢,他并不习惯别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恭敬,觉得有些儿尴尬,赶紧把话题转开。
“对了,怎么没看到你的父亲?”
“他两年前曾经到前线打过仗,不过没死在战场上。回来以后是个卖线的小贩,上个月因为挡了贵族的道儿,死在马蹄下了。不过他可死得真好,您不知道,我母亲的病,就完全是他弄出来的。”
“啊?怎么会呢?”
“因为他是个野兽!”
洁西卡的声音很低,生怕她的母亲听到,但却没有掩饰言语里的愤恨之意。
“母亲是个多好的女人,从不说他什么,对他真是百依百顺。可他呢,却总是虐待她,打她,用脚踢她,把他在外面受的气全都发泄在母亲的身上。有时揍得母亲躺在地上起不来了,他又会突然改变态度,抱起她来拼命的亲吻和向她道歉。每当我又看到或听到这种恶行再次发生的时候,我都恨不得他马上死去,可是我只能躲在房间里整夜整夜的哭。母亲被他折磨得很惨,要是她早早的去世——求神保佑不会这样——,就肯定是我的父亲害死了她。”
以拉摇晃着脑袋,觉得她这么说似乎很不对,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想了半天,只好说道:
“宽恕他吧,就像你母亲宽恕他那样,无论如何他还是你的父亲。别再老是想着这些已经过去了的悲惨事情,洁西卡。将来你也会找到一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并且忘记这一切的。”
“我永远也忘不了!”
洁西卡说着,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此刻的她,似乎已经完全忘了以拉只是一个今天才认识的陌生人。
“我要永远做闺女,我永远都不会嫁给任何人!我才不要去给任何一个人当奴隶!要是现在有谁来打我,或者吻我,我可以自由的反抗。可母亲却不能,就因为她爱他。我不要这样爱任何人,爱得自己生病,爱得自己受苦!”
看着激动的洁西卡,以拉都已经想要举手投降了!这样的话题实在是他所不能应付的。
“我真是头猪,怎么无缘无故的会提起她的父亲,但这些话听起来真的让人难受得很。”
以拉不禁暗自咒骂着自己,但表面上还是好好的在劝解洁西卡。
“你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说起话来完全像个小孩子一样?难道所有男人,都像你那可怜的父亲那样忍心虐待自己的妻子吗?难道你在认识的人当中,就没有见到好人?难道你就没有见到很多妻子,都与自己丈夫过着宁静和睦的生活吗?”
“但我父亲待我母亲的情况,也没谁知道呀。她宁肯死一千次,也不愿告诉别人,向别人诉苦。而这统统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他!要是爱情就是这样,在该呼救时堵住你的嘴,在受恶人侵害时使你无力反抗,那我就永远不会倾心任何男人,我会永远守在我可怜的母亲身边。”
说完,她便固执的一声不响,以拉也沉默下来。
沉默间,一名身着宝蓝色天鹅绒外套的年轻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离以拉和洁西卡大约三四米外的空地上。他身材魁梧,有着一头褐色的卷发,脸庞方正,棱角分明,双眼间距很宽,但给人感觉他眼神中的聚光性却是那么的强烈,正炯炯的望着洁西卡。
“盖力尔伯爵大人,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洁西卡的话里虽然用上了敬语,但声调中的戒备却是显而易见的。这个看起来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已经是个伯爵了,而且没有一般贵族所有的骄奢气息,使以拉不禁感到一丝惊讶。
“我听说你母亲又病倒了,所以过来看看是否有什么我帮得上忙。”
嗓音低沉而浑厚,但听得出这个盖力尔的心里很不平静,只是在勉力压抑着。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母亲现在已经好了。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请您现在就离开好吗?”
“这又是哪一位?”
没有回答洁西卡的话,盖力尔的目光转向以拉,眼里明显的带有敌意。
此时的以拉,已经察觉两人之间似乎正有着什么微妙的事情发生,他并不希望自己掺合进去,连忙开口道:
“伯爵大人,我只是一名过路的魔法师,请您不必介意。好了,洁西卡,你母亲现在已经没事儿了,我想我也应该走了,记住要照顾好你的母亲。”
“请等一下,尊敬的法师大人,您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如果您就这样离去的话,我母亲是一定会责怪我的。您要是不嫌弃的话,能留下请吃过饭再离开吗?”
听了洁西卡的话,盖力尔对以拉的敌意松懈了下来,但眼里的那一抹痛苦却还没有散去。可怜的人儿,以拉已经明白了他为何会有这样的神色,想起洁西卡刚才和自己说的那番话,虽然他对贵族没有任何好感,但他还是不禁同情起这位尊贵的伯爵大人。
突然间,韦萍的影子又在以拉的脑海里闪过,心中一阵抽痛,随即,他改变了主意,决定留下来,希望能帮助洁西卡解开心结,也许这也会是历练的一种方式。
“嗯,那就打扰你了,对了,我叫以拉,你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我不太习惯‘大人’这个称呼。”
“那太好了,您请进屋里稍坐一会儿,我先去准备一下,很快就好。”
这时候一直呆立在原地的盖力尔,恳求似的望着以拉,
“尊敬的魔法师阁下,我能留在这里向您请教一些魔法上的问题吗?”
没等以拉开口,洁西卡已经抢在前面了。
“对不起,我想没有这个必要。谁不知道伯爵大人您是一位天才武士啊,我想魔法师大人并不能给你以任何帮助。况且如果您确实是需要魔法方面帮助的话,相信伯爵府上一定会有许多魔法师乐意效劳的。现在,请您离开我的家好吗?”
盖力尔的脸已经是涨得通红的了,像他这种年纪,就能当上伯爵的王国贵族子弟的寥寥无几,即使是出生在贵族世家,也必定要他自己具备相当的能力才可以,如今却在一个平民面前这般忍气吞声,也还真是难为了他。
盖力尔环顾四周,突然,他像是拿定了主意,脸上的红色开始褪去,大步的走上前来。
“够了!今天我必须了结这事,”
盖力尔冲口说道,
“拖了这么久啦,我都奇怪自己竟然没有因此而死掉。你说,你竟然如此残忍的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的骄傲!难道你没有瞧见,我怎么疯子似的总是打你面前经过,用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出现在你的眼前,有满肚子的话要对你说?可是你要么是不理我,要么是请我马上离开,难道你真的是没有心肝的女人吗?!”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洁西卡干巴巴的说,
“我看得出,你想和我搭汕。可我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再普通没有了的平民,而你则是尊贵的伯爵大人,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而且我不愿让别人无缘无故的嚼舌头。我不愿意嫁给你,不愿意嫁给你或任何人。”
“不嫁给任何人?呸!这简直是孩子的说法!你将来会感到寂寞的,到那时,像你这么个怪脾气,说不准就会随随便便嫁个人了事的。”
“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就算我将来会改变主意,也和你没有任何相干!”
“和我没有任何相干?”
盖力尔大叫一声,就像头发怒的雄狮一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和我没有任何相干?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你还能这样说?!”
“难道我答应过你什么吗?你自己头脑发昏,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对你好?”
“我当然有这样的权力,虽然任何法律文书上都没有这么写下来并且盖上封印的,不过我肯定有权娶你作我的妻子,就跟我有权升天堂一样,因为我是个好小伙子。你以为,我会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你挽着别的男人的手臂去行礼吗?我是一个男子汉,是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盖力尔失去理智般怒吼,原本就低沉的嗓音变得更加嘶哑。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的吧。你再怎么吓唬我,我都不害怕。我都将仍旧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洁西卡慢吞吞的说。
说实话,这盖力尔虽然比较爆燥,但以拉还是挺欣赏他的这份执着,他和以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也比以拉要有勇气和坚强得多,换作是以拉,说不定是早就已经放弃了。他身为一个贵族子弟,但是并没有利用他的特殊地位和权力去威逼洁西卡这样一个平民女孩,只是像其他人一样,用自己的心去追求想要的感情。
盖力尔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伸出双手紧紧的把住洁西卡的两肩,口中仍在不断的呐喊:
“你说,你说,你说!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眼看着情况似乎就要失控了,以拉正想上前阻止,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洁西卡低下头来,在盖力尔的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咬得是那么的用力,鲜血立时便从盖力尔的手上流了下来。
“啊!”
盖力尔吃痛,手马上就放开了,但他仍然是死死的盯着洁西卡的双眼,丝毫没有放松,像是要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投入到那里面去。
洁西卡也没有退缩,依旧是高昂着头,直直的对视着那火热的目光。只不过,背在身后的手已经在微微的颤动。
盖力尔并没有再说什么了,片刻过后,捂着被咬的手,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般,默默地转身慢慢离去。
可怜的人儿,以拉的心下实在是觉得不忍,想要追上前去,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逝在门外。望向洁西卡,大颗大颗的眼泪,正缓缓无声的滑落在她刚烈的脸上。
回过头去,素芭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正抚着莫格里的头顶,倚在房门边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风起了,吹落了几片仍然翠绿的树叶,在院里空地上盘旋。
以拉突然想起,现在还是春天。
********
良久,洁西卡才逐渐回过神来,目光在掠过以拉的时候,勉强的挤出一个哭般的笑脸。然后,看到了她母亲关切的眼神。她再也忍不住了,立时奔入母亲的怀抱里,开始放声嚎啕大哭。
“妈妈,我亲爱的妈妈,您教教洁西卡,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盖力尔他是个魔鬼,他是个魔鬼!洁西卡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做到很沉着、很坚强,可是,可是一看到他,洁西卡的心里就很乱很乱,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和该做什么,只有神才真正明白我的心里是多么的难受!我害怕听到他的声音,害怕见到他的脸,可我又总是想看到他不断的在我面前出现的样子。妈妈,妈妈!洁西卡现在好难过啊!洁西卡到底应该要怎么办啊?您就教教我吧!”
素芭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洁西卡偎在自己的怀里,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以拉觉得很尴尬,他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和该做什么,他傻傻的站在旁边,怎么都不会想到,看大字报会看出这么一个结果来。刚才这一幕,给他的震撼很大,两人都是同样的骄傲和刚烈,所碰撞出来的火花是如此的耀眼夺目。他也从来不曾想到过,爱情是可以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来表达。
不忍心打扰她们母女,以拉牵着莫格里的小手,悄悄的走出了房间。
火种_火种全文免费阅读_更新完毕!